重生 第九章 T-α

本文为lucyqin原创,本博客拥有作品版权。禁止商业使用,转载请注明原文链接:https://blog.lucyqin.cn

第九章 T-α

姓名?

刘天远。

住址?

黄浦区马当路淡水湾花园5号楼1单元501。

10月9号的下午,你在哪里?

我在上班。淡水路上的交通调度中心。

具体做了些什么?

我得回忆一下……主要就是监控交通运行情况,做一些正常的调度工作。嗯,市数据局那天有一个重大活动的更新包,我在中心推送了一下。

就这些吗?

就这些。

我们在你的办公室发现了你在监控上做的小动作。现在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?

好吧,我是动过监控。但我人就在办公室,我只是为了……为了方便打游戏。你们把我带到这儿,不会就因为这个吧?

那个更新包,具体是什么内容?

印象中是和国家会展中心有关的,我没有仔细看。

审问者点亮了桌上的一个显示器,上面显示着两个文件包的截图,文件名都是“市会展中心_ITE_20491011034571_RB.zip”,但下方的校验码完全不同。

刘天远,我提醒你一下,这是ITE大会的电子路书。左边是市数据局发给你的文件,右边是你推送的文件。右边的文件多了10KB。我们有理由相信,这是一个病毒,它攻击了下载路书的智人,造成了严重的后果。

这怎么可能?

你没有修改过这个文件?

当然没有!怎么回事?

我们已经检查了调度系统。市数据局的文件是下午14:23分发过来的,你推送的时间是下午16:47分。在14:45分,有一个程序从局域网访问了系统的缓存区,修改了文件。系统记录了访问设备的数字指纹。

那不是已经破案了吗?你们找我干什么?

没错,我们找到了那台设备。

审问者将一个证物袋放在桌上,里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。

很熟悉吧?就是你的笔记本电脑。

刹那间,刘天远明白了一切。那个插件。病毒。路书。ITE大会。刘T。人类最后的尊严……阿零。

沉默。

我们也检查了你的笔记本,包括那个游戏。

审问者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天远。他切换了一下画面,零度火焰的虚拟形象出现在屏幕上。他指了指屏幕。刘天远的心沉了下去。

相信你们很熟悉了。见过吗,线下?

没有。

不,你们见过。

审问者再次切换了一张幻灯片。他的眼神没有瞥向那个画面,而是始终紧盯着刘天远的表情。刘天远看向屏幕,这是一个监控器的截图,画面里是一个巨大的会场,会场的靠后部分有三个人站着,前面两个人正转过身来,和后面那个人握手。后面那个人背对着镜头,很明显是个女性,留着栗色的齐耳短发。前面两个人面对着镜头,能够清楚地看出就是刘T和刘天远。

刘天远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。

凌雪,女,28岁,出生日期2021年7月6日。人类主义者,曾经多次参加人类主义集会。2045年创办零度大数据分析有限公司,并担任CEO和CTO。公司主营业务:大数据分析、网络流量监控,曾经和上海市公安局签订过多个分布式网络监控合同。2048年9月,受星火公司委托,开始为时间尽头这款游戏开发二代反作弊系统。2049年2月,灵衍公司突然宣布对零度大数据进行5亿元人民币的非股权投资。2049年10月,凌雪利用刘天远的笔记本电脑,入侵市交通调度中心的局域网,并将一款病毒注入到公共交通系统的ITE路书更新包,感染了参加ITE大会并下载路书的智人。截至10月20日,世界智人协会和国际刑警组织已经收到了871起感染报告,其中605起来自国内,剩下的266起分别来自23个国家,几乎全部是知名学者和商业领袖。

沈云涛仔细看着凌雪的档案。办公室里烟雾缭绕,充当烟灰缸的茶叶盒里塞的满满当当。案件事实本身已经搜集了足够的证据,但沈云涛更关心的不是这个。

电话响起,是沈卓打来的:“爸,我们到了。”

沈云涛走进案情室,沈卓站了起来,低唤了一声爸。沈云涛摆摆手让他坐下,又和刘T握了握手,关切地问道,“老刘,没事吧?”

“时间突然多了三天,感觉像是一次穿越,”刘T笑了笑,“没有大碍。”

“那就好。阿卓,说说情况吧。”沈云涛说。

病毒感染的位置在ASP底层,首先会潜伏7天,之后从一个一次性的动态网址取得自解密密钥,解密并激活自身。激活后的病毒会在宿主的ASP部分注入代码片段的第一部分,接着自我简化,并通过当时的意识体的实时参数生成动态密钥再次自我加密。这个过程会循环3次,最后病毒自身只剩下一小段激活代码,将之前注入的代码片段连接起来最终执行。

“如果没有伦理所数据中心的备份,或者备份不是每天进行的话,对病毒的逆向是不可能的,”沈卓感叹道,“很巧妙的设计。”

“说重点。”沈云涛敲了敲桌子。

“这么小的病毒能够第一时间对智人的意识进行标记并定位,这是第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。”沈卓说。

病毒本体解压缩后一共39KB,一部分负责加解密的底层机器码,另一部分负责定位ASP。此外,有两个变量,其中一个是1024位的哈希值,我们认为是一个网络设备标识符。另一个很特别,只有3个字节,应该是一个名字。

“T-α”,沈卓在屏幕上写下那三个字符,然后用力划了两道下划线。“说实话,这个名字给我的感觉很不好。”

“那个标识符是什么?”沈云涛问。

“一个设备地址,”沈卓解释道,“智人的ASP可以和它进行通讯。我们试过了,这个地址会返回大量的数据,但无法解读。”

“这不奇怪,”刘T补充道,“ASP的通讯如果能解读,那它就不是ASP了。”

“这个设备在哪里?”沈云涛问。

沈卓叹了口气,“这是第二个不可思议的地方。它归属于一个去中心化的网络结构,但使用的通信协议和加密协议完全没见过。我们已经做了小范围的试验,基本可以确定每一个智人都是一个节点。如果真的是这样,我们是几乎不可能通过仅凭一个地址找到对应的设备或位置的。”

“能不能屏蔽它?”

“作为连接目标来屏蔽恐怕不行。传统的DNS污染、地址封锁等对分布式网络是无效的。智人的通信安全级别很高,基于零知识证明1零知识证明(Zero-Knowledge Proof, ZKP)是一种验证技术,服务器能够验证客户端响应的合法性,而无需透露触发数据的内容。方法和混淆路由2一种网络安全技术,旨在通过对数据包传输路径进行随机化和加密混合处理,使攻击者难以通过流量分析或深度包检测追踪数据源和目的地。通常,这项技术会结合多层加密(如洋葱路由)和零知识证明等方法,在分布式网络中保障通信的匿名性和抗审查性。,所以流量模式识别、深度包检测等等方法也用不上,”沈卓苦笑着,“除非……”

“除非什么?”

沈卓看了刘T一眼,“除非将所有的智人断网,再小范围逐步联通。但我想这是不可能的。”

“有用,但不多。”沈云涛对儿子的工作进行了苛刻的点评,又转向刘T。“老刘有什么发现?”

“我看完了所有的感染报告。”刘T说,“智人感染后的表现看起来很随机,但还是能找到一定的模式。”

虽然ASP的具体内容我们无法解读,但我们可以参照人类的潜意识,对它的形成历史和反应模式进行分析。人类的潜意识的核心概念是“生存”,核心逻辑是与恶劣的自然环境相比,生命是相对脆弱的,所以潜意识中的本能和直觉,根本上都是为了“生存”进化而来。智人的底层系统本质上是一个庞大的多维神经网络数据库,意识则是这些数据的权重集。那么对于这样一个系统,它的核心概念会是什么呢?之前我只有模糊的感觉,但这些案例捋清了我的思路。

“任务。”刘T说。

60年前,第一个真正实用的卷积神经网络被搭建起来,它可以识别手写数字。27年前,AI系统第一次通过了图灵测试。模型的规模呈指数级别上升,如今它们1秒钟消耗的电量可以给一个世纪前的地球用一年,但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变:神经网络的一侧是输入,另一侧是输出,这就是它们的任务。如果把“任务”作为核心概念,我们就可以把握ASP发生异常的核心逻辑。

拿我自己来说,无法保持平衡,无法正常行走,这是典型的“任务断裂”;控制平衡起初是需要计算的工作,但在大量的训练之后,这部分逻辑已经大幅简化,不需要计算即可直接得出正确的响应,因此这部分功能就转移到了ASP。如果ASP失效,重新按物理规律来指挥四肢,将会非常困难——玩过QWOP3一款于2008年推出的Flash游戏,由澳大利亚乐队Cut Copy前贝斯手贝内特·福迪(Bennett Foddy)开发。在游戏中,玩家需要使用键盘上的Q、W、O、P键来控制一位名为“Qwop”的运动员,其中Q、W控制左右大腿,而O、P控制小腿。这个游戏的话,就会立刻理解这一点:你的大脑并不是效率最高的器官,事实可能正好相反。

r-Weber的事故则是一次“任务恐惧”。滑雪高手不可能发生的失误发生了,原因是他的ASP在视野全白的那一刹那进入了“失败预判”情况下的“任务回避”状态。黄仁勋T的问题是“目标错乱”,广义来讲也属于“任务断裂”的范畴。此外还有一种面对困难任务时的“任务焦虑”,表现为直接停止响应。这种情况较少,因为系统通常会自动用幻觉来填充,从而又回到了断裂、恐惧或回避。

“所以,病毒并不直接修改ASP,因为那根本做不到。”刘T给出了结论,“病毒建立了ASP与T-α的信道,是T-α,完成了这次集体催眠。”

沈云涛第二天下午才见到陈奕扬。

“沈局,这次怎么亲自打电话?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和你的机器人大兵再赛一程呢。”陈奕扬揶揄道。

“你的灵衍公司股价涨的很厉害啊。”沈云涛淡淡地说,“我担心小兔崽子们影响你的业务。”

“凌雪的病毒跟我无关,你们可别怀疑到我头上。”

“有没有关系我们会查清楚的。请你来,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和零度大数据公司的合作。”

世纪公园的元宵节热闹非凡。一排排灯笼勾勒出步道的形状,和树上满挂的灯珠共同编织出一片灯光的海洋。凌雪漫步在公园的小径上,心情轻松,身边孩子们的吵闹声听起来反倒感觉十分亲切。她已经几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,整个春节,项目组都在没日没夜地测试时间尽头的二代反作弊系统,上周总算把测试版本上线了,效果还不错,扛过了周末的高峰期。

人流愈发密集起来,云帆桥那边人头攒动。凌雪判断了一下局势,向左转弯,往镜天湖的南侧漫步过去。穿过夏园的小树林,凌雪在湖边挑了一个位置坐下了。镜天湖很快会有一个大型的点天灯环节,远远看去,对面的湖边环道上人头攒动。

8点钟到了,没有天灯。有人吹起了口哨,但这口哨声被突如其来的黑暗掐断了。世纪公园所有的灯全灭了,只剩下环湖道的护栏边还残留着一圈暗蓝色的光芒。停电了?人群重新骚动起来。几秒钟后,一声沉闷的“咚”仿佛从地底传来,凌雪注意到,镜天湖的湖底似乎有一道闪电一闪而过。

又是一声“咚”,又一道闪电。有人终于看到了什么,凌雪听到了女人的惊叫声。更多的闪电在湖水里亮起、游走,最后在一阵电流声中,蓝紫色的光线稳定下来,照亮了整个镜天湖的水体,照出了湖水中的那个东西。

一只大脑。一只巨大的、连接着繁复的电线和管道的大脑,在水里微微飘动,整个镜天湖变成了一个液体容器。大脑表面布满了褶皱和沟壑,被一层透明而光滑的膜包裹着,在水中似乎被泡得有些发白了,软膜下的那些淡红色的动脉和紫蓝色的静脉更显得清晰可辨,隐约能感觉到它们还在微微地收缩和扩张。那些细节是如此的真实,人们好像已经忘记了尖叫,现场一片寂静。突然间那只大脑向上跳动了一下,似乎想要挣脱线缆的束缚,湖水容器的表面随之向上凸起……但一张纵横交错的光网浮现了出来,将它牢牢地限制在原来的地方。

令人窒息的感觉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,但实际上只有短短的30秒。湖水倏然黑了下去,湖面的上方同时亮了起来,白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,激光交织出一座虚拟的雪山。雪山之巅,一名极限爱好者正冲刺而下,音乐响起,随着镜头的拉近迅速变得激昂。滑雪者的身后出现了大片的雪崩,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,直冲镜头而来。就在快要撞上的时候,画面一个转场来到了万米高空,一群跳伞爱好者在空中拉成了一个圆圈,戴着风镜向着镜头比出大拇指。接着是令人血脉贲张的拉力赛,惊险的徒手攀岩,激情四射的冲浪,美轮美奂的潜水,画面不断跳切,音乐的卡点恰到好处,惹得人心潮澎湃。最后音乐安静下来,镜头停留在一处黄昏的沙滩。轻柔的海浪声里,一个少年跑了进来,点燃了手中的天灯,天灯缓缓上升,光线慢慢暗了下来,大家的目光跟随着那盏虚拟的天灯不断升高,这才发现,世纪公园的各个角落里,无数盏真正的天灯也在同一时间冉冉升上了天空。天灯的背景里,激光投影出一行大字:

FEEL TRUE FREEDOM4感受真正的自由

现场响起了掌声,夹杂着尖叫和口哨声,但这次是表达赞赏。凌雪早已经站了起来,也情不自禁地轻轻鼓掌。“怎么样,凌总?”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我的设计,点评一下?”

凌雪回头,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正潇洒地站在那里,两手插着裤兜。“陈总,”凌雪伸出手,给出评价:“nice trick5漂亮的把戏,不怕吓到小朋友?”

“有人怕。所以报备的时候没有缸中之脑那一段,”陈奕扬举起手机晃了晃,“估计呀,很快又要接到喝茶电话了。”

半年多没见,两人闲聊了一阵。陈奕扬对凌雪正在搞的二代反作弊系统很感兴趣,问个不停。起初时间尽头只允许真实人类注册,所以第一代反作弊系统是基于人类玩家部署的,基本用的是已经成熟的架构。后来星火公司决定游戏面向智人开放,情况就变得复杂了。虽然各国对智人都有明确的五感限制,但利益之下总有人会铤而走险,对智人玩家进行各种越狱和改装,严重影响了游戏的公平性,时币的价格也跌到历史最低点。一代反作弊系统存在无法克服的局限性,所以,重新开发一套专门针对智人的反作弊系统势在必行。

但是,仅仅利用游戏中产生的数据,缺乏有效的标记,识别模型的训练效率非常低。游戏数据只是操作的结果,无法反映操作的动机,而这个动机才是有效标记的关键。凌雪开始安排智人进行沙盘对抗,这就同时掌握了动机和结果。但这种方式很快就遇到了瓶颈:只有智人与人类真正对抗,才能产生高质量的数据。

“所以你也下场了?”陈奕扬说。

“我现在可是高手。”凌雪假装得意了一下,但还是客观起来,“当然,还不够高。真正的高手是我的搭档,他也住在上海,世界排名前100,非常厉害。咯咯,”凌雪笑了一下,“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呢。”

“蒙在鼓里?他不知道你们……其实是在搜集数据?”陈奕扬被自己的接下来的推断震惊了,“你们能够实时获取游戏的真实数据?”

“那当然,没有模拟器能同时满足颗粒度和规模要求。”凌雪说,“只能在生产环境下调试。”

陈奕扬跳了起来。“看过刘志国T的论文吗?”

“看过……但没仔细看,前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。”

“抓紧研究。”陈奕扬激动地抓住凌雪的手,“按论文中的框架来标记。”他盘算着,“我想,你成功争取到了我的投资。”

“所以你们究竟做了什么?”沈云涛问。

“智人三重意识量化模型,”陈奕扬说,“但是规模比刘志国T那个,大了一万倍。”

“你们利用它制作了那个病毒。”

“不,模型只能帮助我们对ASP进行快速标记,但仍然无法解读ASP。理论上不可能编写出一个直接改写ASP的病毒。”

“T-α可以。”沈云涛说。

陈奕扬一愣,立即反应过来:“看来你们已经做了不少工作嘛。我们在游戏的数据中发现了一个新的P2P网络,所有的智人玩家都在无意识中连接着一个地址,通讯内容不知所云,但可以影响ASP。在我看来,这就像一群萨满围着一个图腾念着谁都听不懂的咒语,所以我给它起了个名称——T-α。凌雪曾经想要直接在游戏中搞一个病毒验证T-α的威力,我是坚决反对的,现在看来她找到了更温和的方案。不过说实话,对T-α的效果我也很好奇。”

“T-α究竟是什么?”

“抱歉,我也不知道,你们搞清楚的时候,千万别忘了告诉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