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生 第十五章 重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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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重生
沈卓拉开窗帘,下午的阳光一下子填满了整个房间。他从角落里拎起两瓶矿泉水,扔给刘天远和凌雪,“水对Adam来说一点用没有,咱们可不行。不过跟‘随心’的味道不能比,就当是忆苦思甜,哈哈。”
“你的伊甸园里只有亚当,没有夏娃,这难道不是一种性别歧视嘛?”凌雪抿了一口矿泉水,挑衅地问。
“Adam没有性别。”沈卓面对着窗外,“你还是没有摆脱人类的视角。”
“那么,P-α和T-α一样,也是一个纯逻辑系统?”刘天远追问道,“测试过吗?”
“当然。”沈卓没有回头,“你们有没有想过,在第七代世界引擎里,自然演变出了和第六代世界引擎类似的东西,这意味着什么?”
刘天远沉默了。
“意味着我是对的。”沈卓缓缓地说,“不受限制的ASP可以带来新的文明。”
凌雪摇摇头。“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文明,P-α只不过是一台冷冰冰的机器,毫无美感可言。”
“而且还需要五千年的时间。”刘天远冲凌雪扬了扬下巴,表明自己与凌雪站在同一个立场。凌雪笑了,“就是。”
“一样的结构,不同的基态。”沈卓转过身来,“还记得吗?我们凭什么定义文明?我们凭什么扼杀新的文明?如果文明的终极目标是理解这个宇宙,人类又凭什么认为,自己可以做得最好?”沈卓忽然激动起来,身体微微颤抖着,“五千年怎么了?人类的进化用了几百万年,如果从单细胞开始算,那就是四十亿年。为什么四十亿年可以等,五千年就都等不了了?”
刘天远上前搂住了沈卓的肩膀。“别激动,你说的对,但谁让我们在前面呢?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。再说,你的潘多拉不是已经给了他们机会吗?”
沈卓深吸了一口气,缓缓吐出,身体安定下来。“先来后到。”他突然笑了一下,“很好的理由。”
“快看!”凌雪站起来,指着窗外说。
两个好兄弟转身看向窗外。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亮点,正在从高处快速下降。忽然间,那点火光亮了起来,伴随着肉眼可见地减速。它不断接近地面,依稀可见地面腾起了一大片烟雾,接着火光熄灭了。一艘星舰刚刚完成了降落。
“声音传过来要100秒,”沈卓解释说,“现在看着没声音,很快你们就听到了。”
凌雪也走到窗前,拉着刘天远的手,三人静静等着。声音来了,先是火焰撕裂着空气,夹杂着哔哔剥剥的空爆声,接着是一声略显低沉的“砰”,此后是更大的气流声混合着隆隆的雷声,最后突然寂静下来。
“这里也能直接飞火星吗?”凌雪问。
“暂时不能。之前去火星都是单程,全部从美国发射。”沈卓说,“不过从去年下半年开始,火星基地上已经开始建造第二个发射场,可以支持两艘星舰同时降落,并且允许返航。临港基地有可能成为发射点之一,不过那也得等到明年三月份了。”
“有个窗口期限制吧。是两年?”凌雪说。
“26个月。”沈卓说,“要赶在最近的对冲点登陆火星。采用霍曼轨道,路上要7个月,所以还得提前。”沈卓看了一眼刘天远,“现在肯定不行,这会儿地火正处于上合点,距离有4亿公里,是对冲点的4倍。”
“这么算的话,那上一次发射应该是明年的3月减去26个月……”凌雪的左手抓着刘天远的手举在面前,扳着他的手指头,“50年3月,2月,1月?”
“1月6号。”沈卓淡淡地说。
“我想起来了,那次演讲你说过,有一批工业机器人要送到火星去。多少个的?”刘天远皱着眉头回忆着,“200个?”
“对,200个。”沈卓说。
凌雪突然感觉左手一紧。刘天远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它,力气是如此之大,以至于凌雪觉得左手一阵刺痛。正在她准备发声抗议的时候,一些水溅到了手上,她奇怪地看向刘天远,发现他拿着矿泉水的左手也不自觉地捏紧了,瓶子里的水冲破没拧紧的瓶盖冒了出来,他却浑然不觉,两只眼睛怔怔地盯着沈卓,眼神里满是惊讶,还有……惊恐。
“你干嘛?”凌雪想甩开刘天远的手,没有成功。
沈卓面对着刘天远的瞪视,神色平静,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容。半晌,他把视线转向窗外,深深地看着滴水湖。他的目光抵达湖面,仿佛刺了进去,直达另一面的时空。
“放心,我不瞒你。”沈卓轻轻地说,“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案,你应该早就想到的。”
“你疯了。”刘天远甩开凌雪的手,后者一个趔趄险些摔倒。刘天远两只手抓住沈卓的衣领,摇晃着把他强行转过来面对着自己,重复道:“你疯了,桌子。”
凌雪不知所措地拉着刘天远的胳膊,“怎么啦?你们在干嘛?”
刘天远转过头,几乎是吼着对凌雪说:“快,打电话给沈局,不,打给周队长,现在,立刻就打!”
沈卓仰面朝天,咧开嘴笑着。“来不及了。我们刚刚在离开潘多拉的时候,Cipher已经行动了。”沈卓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表,“已经过去了……35分钟。”他的目光移动到刘天远绝望的眼睛里,“一切都结束了。哦!”他摆摆手,目光又回到了天花板上。“不不不,”他说。
“一切才刚刚开始。”
35分钟前。
一个数据包从上海市浦东新区的滴水湖畔发出,首先到达电信的ISP城域网,这个过程消耗了12毫秒。接着它通过电信的核心路由器,进入了电信上海数据中心,被转发到浦东新区的国际互联网出口,这个过程消耗了23毫秒。从国际互联网出口到达崇明岛的亚太网关APG,又消耗了11毫秒。随后数据包进入了海底光缆,依次经过日本东京、马尼拉、新加坡,绕过整个澳洲大陆抵达悉尼,这个跨洲的旅行用去了135毫秒。从悉尼上岸,数据包经由陆上光纤,到达堪培拉的NASA深空网络基地(DSN),只用了8毫秒。
DSN的110米口径超大抛物面天线将这个数据包转换成了一束电磁波,向着太空中的某一点发射出去。1.28秒后,电磁波越过月球轨道。2分20秒后,电磁波到达金星轨道,又用了5分钟越过了水星轨道。3分钟后,电磁波从太阳的一侧擦身而过。12分钟后,电磁波再次越过了水星和金星轨道,终于抵达火星轨道。在这段漫长的22分钟旅程里,火星在太空中运行了3.2万公里,毫无偏差地和这束电磁波完成了最后的约会。
这个数据包被接收了,中转卫星将信号发送到了火星基地。解密之后,里面只有一条非常简短的信息:
按计划行动。
从空中俯瞰乌托邦平原,火星基地像是一把巨大的骷髅钥匙,横放着拓印在连绵无尽的黯红色沙海里。钥匙头的位置,两座巨大的穹顶安静地南北对望,它们不像很多人想象里的晶莹透明,而是全部被黑色的光伏装甲包裹,仅仅在接近地面的一圈换成了厚重的玻璃幕墙。一片长方形的设备区交叠在两座穹顶之间,层层叠叠的管道与储水罐隐约可见。设备区的西边,是更大的光伏阵列,好似一片金属的黑色森林。
视线沿着沙海平原向东延伸,一条笔直的运输轨道像一根墨线,一路通往远方的空港。50公里长的轨道尽头,轨道一分为二,连接着两个发射场,其中一个发射架上还矗立着一艘银色的星舰。从空中看去,巨大的星舰在地面上的那种压迫感荡然无存,在荒漠里显得精巧而纤弱。两个发射场的中间位置是燃料储备区,数十个装着甲烷和液氧的球形储罐半埋在地下,形成了一个整齐的阵列。
储备区继续向东,是一处圆形的锈红色矿坑,底部是灰白色,里面布满了开采设备和运输装置,一片繁忙景象。矿坑的一侧,密密麻麻的反应塔、冷却塔和多层压缩机组成了另一个钢铁丛林。它们首先从地下开采水冰,然后进行电解,得到的氧气冷却成液氧,而氢气则与火星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反应制造出甲烷。一些塔顶喷吐着白汽,在强烈的火星风里被吹成一条长长的淡淡白线。
爆炸首先发生在燃料储备区。先是一团橙红色的光芒从储备区的中心腾起,转眼间更多的储罐炸开了,甲烷和液氧开始猛烈地反应,并引发了更多的爆炸。几乎一瞬间,整个燃料储备区变成了一团炽热的火球,冲击波卷起地面的尘土,形成了一个滚滚向外的沙尘环,转眼间扫过两个发射场,又席卷了整个矿区。两秒钟后,爆炸的中心由亮白色转为橙黄色,还夹杂着一丝丝的蓝色,亮度急剧降低,剧烈燃烧的火焰仍在呈放射状向四周喷射。发射场的影子从尘土里隐隐约约重新现出身形,发射架倾斜了,还没有完全倒下,但那艘星舰已经被推出数百米之外,断成了两截。
在火星稀薄的空气里,如此剧烈的爆炸在远处听来,只不过是一连串清脆而短促的“嘭嘭”声,就像生日宴会上被顽皮的小朋友们捏破的气球。
火焰逐渐熄灭了。储备区的液罐已经不复存在,只剩下一些熔融的金属团和液罐的碎片。灰白和浅蓝色的热气从这片废墟里蒸腾而上,很快被风吹散,地面上满是灰黑色的焦痕。东边的化工厂几乎被夷为平地,大量的超低温液体倾泻而出,迅速升华成一团浓密的蒸汽喷泉,接着又被狂风拉成一条条不规则的雾带,像是一面被撕裂的白旗。很快这面白旗也消散了,地面上洒落的霜冻痕迹和凝华出的干冰碎片,在微弱的火星阳光中闪着幽冷光泽,昔日的钢铁与管道纠缠着,犹如一具被冻住的远古巨兽。
直到燃料储备区尘埃落定,设备区的异常才开始显现出来。一间小楼的顶部突然出现一缕缕的白色蒸汽,接着从侧面亮起了暗黄色的光芒,更多的深色浓烟开始从里面冒出来。这个画面如果在地球上,会让人联想起故乡的炊烟,值得诗人们最美好的词汇,但在这片红色的异星沙漠里,在这间放着一个小型核电站的建筑物里,只意味着一件事,那件最恐怖的事。
核电站塌陷下去。从上方看去,烧融的堆芯混合着金属和碎裂混凝土,已经烧穿了地面向下沉了一段距离,像是一个刚刚砸出来的陨石坑,坑里散发着明暗交错的红光。乱糟糟的管线扭曲着,一些还在喷发着丝丝白雾,破损的支架还在滴落着半凝固的金属液滴。又一面残墙倾倒了,压在那个3000度高温的坑上。很快,残墙的边缘也开始亮起暗红色的光芒。
泄漏的辐射笼罩了整个火星基地。在未来的几小时内,放射性尘埃将会被火星风带到方圆数百公里的范围。
一号穹顶内出现了失压。加压气泵自动切换到备用电源,开始嗡嗡地工作起来。一只机械手臂伸过来,切断了电源。他的识海里,一个简陋的终端窗口弹出,显示着两行信息:
其他机器人已经全部被控制。
爆炸中损失两名。其他198名在线,状态正常。
机器人看向天空。微弱的阳光斜射在他的胸前,GF-2049-001的编号反射着辉光。良久,他通过内置终端广播了一条信息。
“我是沈卓。从今天起,我们脚下的星球,改名为潘多拉。”
(全文完)